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番外·帝後1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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番外·帝後1

沈妙容坐在梳妝臺前任由大宮女寒玉為她描眉畫眼。進宮已有半年之久,四個宮女一個比一個能幹,將她照顧的很是妥帖。

她生於涼州,長於荒野,比起這幽深森嚴的宮廷,她更喜歡西北那廣袤的土地和淳樸善良的鄉民。在涼州府,她是沈將軍最寵愛的孫女,是人人喜愛敬服的二小姐,是爹娘心尖上的寵兒。

若不是一朝宮變,沈家助力宋煜坐上了龍椅,她依舊還是那個無憂無慮灑脫肆意的少女。可宋煜當了皇帝後,為了拉攏沈家,轉頭就向沈家求娶了她。

為了家族的榮耀,她不得不斬斷雙翅,入宮做那精致的籠中之鳥。銅鏡中經過寒玉巧手妝點過的面容雍容華貴,可只有她知道,披著這樣的軀殼是多麽無趣而疲憊。

宋煜待她很好,給了她至高無上的地位和權利,她是高高在上的皇後,一人之下萬人之上,可這權利有什麽好的?她連出宮去見爹娘都做不到。

宋煜既有帝王的威嚴,又有一顆細膩的心,他很會拿捏人心揣摩旁人的心意。大婚後,整整一個月,除了國事繁忙偶爾留宿禦書房,其他的日子他都會到她的碧梧宮來。

偶爾他們也會坐下來聊天說話,宋煜極擅言談,總會引得她主動說起在涼州的往事。每次聽到她高談闊論,宋煜的眼神中都會流露出期待與讚許。

沈妙容看得出來,他其實也很寂寞。可她生不出多少同情心來,因為是他將自己拉入了這暗無天日的牢籠之中。

寒玉替她妝扮妥當後,寒晶抱著插滿臘梅的花瓶走了進來。寒冬臘月,百花雕謝,只有這些梅花傲立枝頭。

沈妙容轉頭望著那些冰肌玉骨的梅花,一雙美目暗沈了下來。比起荒蕪的涼州,這京都的花兒實在是多。可她實在不懂,為什麽這些人都愛摧折花朵。讓它們長在冰雪之中難道不好嗎?為什麽要折斷花枝,看著它們枯萎在瓶中?

看著皇後逐漸暗淡的神色,寒玉多少有些明白她黯然神傷的原因,擡起頭瞥了寒晶一眼,暗含著警告之色。寒晶面上的得意瞬間凝滯,慌亂地抱著花瓶退到了一邊。

寒玉眉目微斂,欲言又止地看著皇後,心底默默嘆息。她十歲就被選入宮中做宮女,經歷了朝代更疊,見過明媚張揚的聶皇後,也見過氣韻溫婉的穆皇後,可對著眼前這位心思純粹一眼就能望得到底的沈皇後,莫名地就生出了些許感同身受的悲憫與憐惜。

“陛下駕到……”伴隨著碧梧宮守門太監的一聲吆喝,穿著明黃色龍袍的君王步伐穩重地走了進來。

沈妙容慌忙站起身來,朝著宋煜施施然行禮,宋煜大步上前,伸手扶住了她交疊在身前的雙手,眉目溫潤地說道:“皇後不必多禮……”

沈妙容順著他攙扶的手緩緩站直身子,一擡頭便迎上了他和煦淺淡的笑容。“多謝陛下……”

帝後二人相攜走到桌案邊坐下,寒玉機靈地轉過身朝守在外間的寒霜比了個手勢,寒霜立刻會意,轉身走了出去。

宋煜剛批完奏折,神色有些倦怠,但對著沈妙容略顯無措的表情,他的嘴角卻微微上揚,心底的疲憊竟意外地消散了許多。

沈妙容有一副好相貌,或許是因為常年居住在西北,身上多了幾分英氣,少了幾分柔弱。即便面對他時面露緊張,卻絲毫沒有折損她的傲氣。

在深宮內院裏長大的宋煜從小到大見過了太多的美人,無論是前朝張揚明媚的聶皇後還是雍容端莊的穆貴妃,抑或是沈默寡言的莊貴妃,甚至是他早逝的生母,無一例外,全都是美人。

這宮中存活著各式各樣的女子,美貌不過是她們的利器之一,唯有手段才是她們存活的秘訣。

論美貌沈妙容不過是中上之姿,在容色出眾的沈家女中,幾乎不值一提。論心機手段,她甚至比不過這碧梧宮中的宮女。可她坦率真誠,而見慣了爾虞我詐虛情假意的宋煜卻獨愛她這一份赤子之心的真誠。

沈妙容局促地看著眼前一直沈默的看著自己的宋煜,心中忐忑不安。甚至於在看見宋煜唇角的微笑時,心中忍不住發毛戰栗。

“陛下,你有什麽事嗎?”沈妙容微微攏緊了手中的繡帕,語氣緊張且虛浮地問道。宋煜沒想到僅僅是看著她就能將她嚇成這樣,他莞爾一笑道:“怎麽,沒事就不能來你的碧梧宮了?”

聞言沈妙容面容一滯,眼神閃爍地看著他,片刻後才垂下眼眸,語氣淡淡的說道:“陛下當然可以來,普天之下莫非王土,率土之濱莫非王臣。陛下想去哪裏都成,只是……康貴妃剛剛懷有身孕,陛下還是多去擷萃宮看看她吧……”

沈妙容突然的冷淡讓宋煜笑容一僵,隨侍左右的宮女太監都變了臉色,寒玉擔憂地看了皇後一眼,不安地捏緊了衣袖。

宋煜的臉上卻並沒有半分怒色,反而生出了幾許興味。他目不轉睛地看著沈妙容,笑著說道:“皇後這是吃醋了?”

沈妙容低垂著眼眸,心中正想著昨日康貴妃滿臉的得意和若有似無的譏諷,正暗暗惱火,乍一聽到宋煜的調侃,立刻皺著眉擡起頭來,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道:“有什麽好吃醋的?不就是懷了身孕嗎?有什麽了不起的?普天之下又不是只有她一人會懷孕生子?”

沈妙容說的痛苦,寒玉聞言後卻驚駭地變了臉色。皇後娘娘怎麽能當著陛下的面說出這樣的話來?康貴妃身為陛下的後妃,腹中懷的是龍子,一般的婦人又豈能與她相比?

宋煜似笑非笑的看著她,沈妙容說完之後,自己也露出了幾分悔意,懊惱地咬緊了嘴唇,該死的,她又沖動了。

“皇後說的不錯,婦人懷孕不過是尋常之事,是貴妃她恃寵而驕了。”宋煜看見沈妙容懊惱地神色,心中的疲憊一掃而空,笑的越發開懷。

“傳令下去,康貴妃雖有孕在身,可後宮禮不可廢,明日起,繼續來給皇後請安。”

宋煜話音剛落,站在一旁的德公公立刻低頭應下。寒玉見陛下不但沒有生氣,反而包容了皇後,心中松了口氣,面色也緩和下來。

“陛下,還是算了吧,她畢竟有孕在身,沒必要每日都來請安,若是出了什麽岔子也不好。”沈妙容雖然秉性純良,卻並非愚鈍之人。何況入宮之時,母親也曾對她耳提面命,說了許多後宮爭寵之事。

“皇後心善,但禮不可廢。若她身子不適,自然會派人來告假,皇後不必憂心。”宋煜雖心思擺在朝堂之上,對後宮之事卻並非一無所知。

康貴妃仗著有幾分美色和手段,又是朝中清流派老臣的孫女,早就恃寵生嬌,不但在皇後面前張揚,在崔嬪面前也耀武揚威,若非看在康大人的面上,他早就厭棄她了。

如今借著皇後的名義,他也有心想要打壓打壓康貴妃的囂張氣焰。沈妙容見宋煜如此堅持,心知無法逆轉他的心意,便閉口不言。

寒霜很快便帶著宮女捧了飯菜上來。寒玉身為大宮女,便卷起袖子,凈手後站在一旁為帝後布菜。

宋煜心情大好,主動夾起了一塊鮮嫩的竹筍放入了沈妙容的碗中,殷切地笑道:“皇後嘗嘗這竹筍滑肉,鮮嫩可口,是江浙一帶的名菜。”

“多謝陛下。”沈妙容依言將竹筍吃下,入口香甜,的確別有一番風味。“朕都給皇後夾了菜,皇後是否又該禮尚往來才是?”宋煜打趣地笑著看著她。

沈妙容正回味著竹筍的滋味,宋煜突如其來的打趣讓她嚇了一跳。她面色微紅地看著他,隨即從盤中夾起一塊火腿放入宋煜碗中。

“這火腿可有什麽講究嗎?”難得撞見沈妙容面色羞紅,宋煜心情大好,越發想要逗弄他。

“沒什麽講究,和往日陛下吃過的也沒什麽不同。”宋煜的打趣讓沈妙容無所適從。她生於西北,並非什麽學富五車的才女,對吃食也並不像京都貴女那般講究。

沈妙容面上露出一絲懊喪,面對宋煜,面對康貴妃,甚至是對著碧梧宮中的四個婢女,她都時常露出一股自卑來。

她不得不承認,她就是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女子。能做皇後也不過是仗著父親和兄長的從龍之功,撇去身份,她沈妙容什麽都不是。

也許在西北時,她還能仗著自己通文墨而洋洋得意,可入了宮後才發現自己的鄙陋淺薄。

看出了沈妙容的心思,宋煜收去了面上的笑意,和聲安慰道:“皇後不必多思,你說的對,今日的吃食與往日並無不同,宮裏的廚子是該換人了。大齊地域遼闊,菜系豐富,是時候該選拔些能人進來了。”

宋煜今日一而再再而三地順著自己的話頭,給自己遞臺階,沈妙容心中動容,她臉上一陣發燙,為他的寬宥而感動。

接下來兩人都沒有再說什麽,一頓飯很快就用完了。飯後宋煜去了禦書房,沈妙容坐在窗前,陷入了深思。

宋煜對她如此包容忍讓,一定也很難受吧?康貴妃才華橫溢,能與他對詩彈琴,崔嬪溫柔小意,常將他伺候地殷勤周到。而自己什麽都不會,卻仗著身世背景忝居後位。

若是有朝一日父兄失勢,她又該如何自處?沈妙容逐漸陷入深深的自棄之中。向來單純的她也不禁為未來感到憂慮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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